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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月

小小风也:《夏洛的网》译文之比较

发布者:漪然

某日童桐问我是否愿意为“新京报”(不知道是不是这名)写书评,关于《夏洛的网》的三个中译本,说是四天后的周二发稿。乍听这消息,很疑惑。首先我没文化,没读过最新版译者任溶溶的任何书。其次我能写出来的东西是不是书评还有待商议。最后,比较文学是个什么东西?

但童桐坚持认为我是合适的。她说现在读过《夏洛的网》前两个版本,和《夏洛的网》处于蜜月期,又是好写手的人太少,小风你无疑很合适。人不能戴高帽子,戴上后就坐上气球升到月亮上,所以当我清醒过来时,人已在月亮上了。手机里正在发送我的一条短信:“如果编辑不介意我写出来的东西不象书评也没有文化气,我倒愿意一试。”事情就这样定了。接下来我走了几家书店,都说书没到。没兴趣在四天内写一本没有读过的书的书评,所以这事就黄了。

昨天经过书城,跑到儿童天地问,说是当天才到的书,我就买了一本。天啊,真不敢相信这就是《夏洛的网》。任溶溶的书我没读过,名字总还晓得,所以肯定算是名人,怎么可以这样翻译《夏洛的网》?

我找出这几个译本中的一段来比较,这段说的是夏洛和威伯的离别,她为威伯吐尽了最后一根丝,挽救了他的生命,因此无法随同威伯回到农场,只能与威伯挥别,然后独个老死在嘉年华过后的废墟中,原文说:

<“Good-by!“ she whispered. Then she summoned all her strength and waved one of her front legs at him.
She never moved again. Next day, as the Ferris wheel was being taken apart and the race horses were being loaded into vans and the entertainers were packing up their belongings and driving away in their trailers, Charlotte died. The Fair Grounds were soon deserted. The sheds and buildings were empty and forlorn. The infield was littered with bottles and trash. Nobody, of the hundreds of people that had visited the Fair, knew that a grey spider had played the most important part of all. No one was with her when she died.>
七九年康馨版:
<“再见!”她低声说,然后运用全身力气,挥动一只前脚向他道别。
她永远不再挪动了。次日,凡瑞士轮拆散了,赛跑的马装进了运马的篷车,游艺场主人们收拾起行李,开着活动住宅离开了,这时夏洛也死了。不久广场上已阒无人迹。棚子和房子都空了,显得很荒凉。跑道内场满地是空瓶和垃圾。赴会的数百人中没有一个知道,会上最重要的角色曾是一个大灰蜘蛛。她死时无人在旁。>  
零零年肖毛版:
<“再-见!“她低语。然后她鼓起全身仅剩的一丝力气,对威伯挥起一只前腿。
她再也不能动了。第二天,当费里斯大转轮被拆走,那些赛马被装进货车拉走,游乐场的摊主们也收拾起他们的东西,把他们的活动房搬走时,夏洛死了。这个展览会不久就被人遗忘了。那些棚屋与房子只好空虚地,孤单单地留在那里。地上堆满了空瓶子之类的废物和垃圾。没有一个人,参加过这次展览会的几百人中,没有一个人知道:那只大灰蜘蛛在这次展览会上扮演了一个最重要的角色。当她死亡时,没有一个人陪在她的身旁。>
零四年任溶溶版:
<“再见!”夏洛悄悄地说。接着它鼓起全身力气向威尔伯挥挥它的一条前腿。

它再也没有动过。第二天,当费里斯转轮被拆下来、赛马被装上装运车、艺人们收拾好东西把他们带活动房屋的拖车开走时,夏洛死了。集市场面很快就空无一人。棚子和建筑物空了,被遗弃了。场地上满是瓶子和垃圾。在来过集市的数以千计的人中,没有一个知道,一只灰蜘蛛曾经起过最重要的作用。在它死的时候,没有任何一个谁陪在它身边。>

 

这段其实是书的重头,因为它写到朋友间的别离,按说应该哭哭闹闹,因为读到这里时,我相信大部分读者已经和我一样泪流满面了,怀特完全可以再往上拨一下大家大脑里海马部位神经元的兴奋度。可他恰恰没有这么做,威伯的情绪收归平静,使夏洛得到一个安静的环境来和他做最后的告别。感觉整本书象条河流,先是轻快的溪水,后是跌宕的激流,行进至此,却静静铺展在大地上成大河东去之势,那些落叶细沙随着河水渐行渐远,而夏洛留给我们的,是她趴在某片树叶上一动不动,随波远行的背影。

那么三位译家是怎么诠释这一段文字的呢?

康馨的文字对我这种没文化的人来讲,本来是有点“高格调”的,因为在前半段描述性语句里,她竟然译出“阒无人迹”这种我不认得的词。但不得不承认,高格调里包含的中国古文特有的韵律美,足以让我忘却不识字的苦恼。更何况当夏洛真正离开时,她的文字突然放弃所有高格调,简单到只有七个字:她死时无人在旁。字字精妙,无可删,无可改。拿来和原文No one was with her when she died比较,我只有拍案称奇的份了。这七个字,不但承了原文的简妙之意,且在安详从容之外,更透着种掷地有声的爽利。再回头看看整本书里夏洛的生活态度,更觉得译者是得了书的真谛了。当然,译者也是占了中国字本身的天时地利的,怀特老先生在天有知,请勿泣血。

肖毛的文字功底显然不如康馨,但他的文字趣味也是别有一格。我总觉得肖毛的译文,是在讲他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故事。看看这句:“当她死亡时,没有一个人陪在她的身旁。”其实按怀特的写法,大约不会用“陪”这么感情强烈的词汇。但在肖毛的故事里,嘉年华狂欢之后的空会场上,房子们是“空虚地,孤单单地留在那里”,既如此,他只能用“陪”字了,否则这书就不能让肖毛满得快要溢出来的心房得到舒展了。这么内心的译文,不知现在有多少人能搞出来(当然我一年阅读量十本书左右,译作少于五本,所以这句感叹是没权威的)。

任溶溶大约是个规矩生活的人,不然他的文字不会这样周正。正因周正,他的译文失去了太多原文中灵性之气。“在它死的时候,没有任何一个谁陪在它身边。”比肖毛版多出的也就“任何一个”四字,但这四字更显出译者要把话说明白的那股子劲头,我想译者在用属于他自己的方式和夏洛告别,从骨子里透出倾尽全身力气的味道,于是整本书的转归就成了一场悲剧,这和原文的夏洛蹲在树叶上随波远行的意境差距何止十万八千里。也许任溶溶应该在译书前先问下自己有没有看懂这本书。但按着毛的意思,任溶溶自己怎么会知道没看懂这本书呢?

原说写书评的,现在又变成八卦译者了,不好意思。

 

附:新京报对任溶溶的独家采访

 

《任溶溶 为孩子翻译》
  

经过漫长的等待,世界经典童话《夏洛的网》终于在今年5月由上海译文出版社引进出版,新版的译者是德高望重的儿童文学翻译家任溶溶先生。作为一本儿童文学名著,任溶溶先生的译本显然比旧译更加贴近儿童,但新译本能否完全取代旧译在读者心中的地位,还需要读者来作出判断。不过无论如何,终于能够读到《夏洛的网》,对读者来说确实是一件幸运的事情。

 

《夏洛的网》非常简单美好
新京报:作为国内最著名的儿童文学翻译家之一,您翻译了大量优秀的儿童文学作品,能谈谈您对《夏洛的网》的感受吗?
任溶溶:这是一部非常优秀的童话,它的主题就是动物之间的友谊。怀特一生写过3部童话,这3部童话我都翻译过,相比而言,《夏洛的网》是其中最容易懂的,他的另外两部童话含义要更深一些。特别是《小老鼠斯图尔特》,当故事最后小老鼠上路去寻找的时候,那种气氛是非常忧伤的,怀特最终也没有告诉读者斯图尔特最后的寻找是不是有什么结果,这是一种很典型的“在路上”的感觉,而《夏洛的网》就要明亮得多,它的结尾是美好的,整个故事也非常清晰。
新京报:《夏洛的网》确实更加美好,不过这本书里面对人类世界似乎也是颇有微词的,故事的一个主要情节就是夏洛对朱克曼先生的愚弄,人在这里显得很不美好,您怎么看待怀特的这类描写呢?
任溶溶:怀特不仅仅是童话作家,他也是个散文大师,他的童话构思是非常独特的。比如《吹小号的天鹅》就反映了非常典型的美国情调,天鹅吹出的曲调也是美国的爵士乐,其中的思维习惯也都是美国式的。所以作为散文家的怀特和作为童话作家的怀特是不能分开的,怀特在《夏洛的网》里面确实描写了人类很多不美好的现象,不过这并不表示他就对人类生活不满意,其实怀特的一生是很幸福平静的,他这样描写,我觉得更多的是出于散文作家的本能,是对人类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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