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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夢蝶本名周起述,1920年出生於河南淅川,由於家境貧寒,小時候沒有出外唸新式學校,只在私塾就讀了六、七年。這段時期,他熟讀了古典詩詞和四書五經,奠定了深厚的古文基礎。1940年他才插班進入小學,1年後畢業考入安陽中學。1944年就讀河南開封師範學校,後來因為戰亂而輟學,1947年復學了短暫時期,又因為整個時代的動亂而參加了青年軍,跟隨軍隊來臺灣,不過,由於身體孱弱,無法擔負軍中繁重的操練任務,1955年7月,以中士職銜從軍中退伍。除役後,他先後做過書店店員、小學老師、墓地看守人等工作,生活相當不穩定。直到1959年,他取得「營業許可證」,開始在台北市武昌街的明星咖啡屋樓下騎樓擺書攤維生之後,才算有了一個固定的謀生職業。在1960和1970年代,明星咖啡屋是台北市文化人最喜歡聚會的地方,有「文學地標」之稱。小說家黃春明的許多作品在這裡完成,雲門舞集的創辦人林懷民則在這裡寫下了他膾炙人口的小說處女作「蟬」。在當時,所有喜愛文學的年輕人都把明星咖啡屋和在這間咖啡屋裡聚會、寫作的文人當成浪漫的傳奇,而傳奇中不可或缺的重要角色就是擺在騎樓裡,專門賣詩集、詩刊和文學、哲學書籍的小書攤,以及坐在書攤前面,隱於塵囂的詩人周夢蝶,對於那個時代的文學青年來說,武昌街上周夢蝶的書攤是極為迷人的「風景」。直到1980年,周夢蝶因為身體因素關係,才把擺了21年的書攤結束掉。
1952年還在軍中時,周夢蝶就已經在《藍星詩刊》、《中央日報》、《青年戰士報》、《創世紀》等報紙和詩刊上發表新詩。1959年,他出版了詩集──《孤獨國》,奠定了在詩壇的地位。這本詩集收錄了他在1952年到1959年間所寫的57首詩,由於坎坷漂流的生命歷程,這些詩作大都是抒發個人的孤寂和無法壓抑的內心感覺,在小塊分行的散文形式中,採一句到底的鋪陳方式,在孤獨國裏自行構築了一個超絕的想像世界。《孤獨國》裏的詩,融合了中國傳統的詩詞精神,詩人以精練的詩句,書寫內心的哲理與禪思,同時把自己的真情融化於哲理思辯當中,呈現出新古典風格的語言風貌,詩的意象雖然朦朧,但是,在詩人敏銳細密的心思觀照下,以自然寄情手法,表現出一種在紅塵中鑄煉「雪中取火,且鑄火為雪」的寒冷與澄淨境界。周夢蝶用哲思凝鑄悲苦,詩中寫的雖然只是個人的孤寂生命歷程,卻表現出同時代人的共同情懷。1999年,《孤獨國》被選為「台灣文學經典」,台灣詩壇都認為這是實至名歸。
1965年,周夢蝶又出版了詩集《還魂草》,此後30餘年,他雖然創作不斷,卻一直沒有出版新作品。直到2002年,周夢蝶終於出版了新作《約會》和《十三朵白菊花》,在這兩本詩集中,周夢蝶結合了詩學與禪學,向山水問情,和靜物約會,在佛經裡找智慧,塑造出獨特的、似有情又絕情的意境,他靜觀大自然,風、雲、鳥、獸,無一不可入詩,文字純淨、簡單,止於所當止,十分耐人尋味,受到讀者和評論家相當高的讚譽。多年來,周夢蝶的生活一貫素樸單純,是當代大都會中的隱士,他曾經獲得第一屆國家文藝獎,而他的人和詩,更已經成為台灣現代詩壇的一則傳奇。
文學花園
說明:
在台灣現代詩人中,周夢蝶的詩具有濃厚的哲學色彩,他對莊子哲學、佛學,甚至回教可蘭經中的哲學都用心研究過。而「周夢蝶」這個筆名,本身就代表了莊子齊物論中「莊周夢為蝴蝶」的意思。由於看來似乎很素樸清淡的詩句中,蘊藏著深厚的哲學意涵,周夢蝶的詩並不好讀,不過,在讀完之後,會讓人有十分深刻的感受。〈垂釣者〉在孤獨中所具有的豐富意韻,〈逍遙遊〉取材於莊子寓言,卻展現出另一種感受的詩人體悟,都令人回味無窮。
原文:
垂釣者
是誰?是誰使荷葉,使荇藻與綠萍,頻頻搖動?
攬十方無邊風雨於一釣絲!執竿不顧。
那人由深林第一聲鶯,坐到落日啣半規。
坐到四十五十六十七十之背與肩被落花壓彎,打濕。.....
有蜻蜓豎在他的頭上,有睡影如僧定在他垂垂的眼皮上,
多少個長夢短夢短短夢,都悠悠隨長波短波短短波以俱逝---
在蘆花淺水之東醒來時。魚竿已不見,
為受風吹?或為巨鱗啣去?
四顧蒼茫,輕煙外,
隱隱有星子失足跌落水聲,鏗然!
逍遙遊
北溟有魚,其名為鯤。逍鯤之大,不知幾千里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幾千里也,怒而飛……
──莊子
絕塵而逸。回眸處
亂雲翻白,波濤千起;
無邊與蒼茫與空曠
展笑著如回響
遺落於我蹤影底有無中。
從冷冷的北溟來
我底長背與長爪
猶滯留看昨夜底濡濕;
夢終有醒時──
陰霾撥開,是百尺雷嘯。
昨日已沉陷了,
甚至鮫人底雪淚也滴乾了;
飛躍啊,我心在高寒
高寒是大化底眼神
我是那眼神沒遮攔的一瞬。
不是追尋,必須追尋
不是超越,必須超越──
雲倦了,有風扶著
風倦了,有海托著
海倦了呢?隄倦了呢?
以飛為歸止的
仍須歸止於飛。
世界在我翅上
一如歷歷星河之在我膽邊
浩浩天籟之出我脇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