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50岁有了洁爸,在农村最苦的岁月里。两位老人拼着老命,把洁爸抚养成人。70岁上为筹洁爸的学费,还赶牛种地,被那畜生生生踢了一脚,以后走路就有点坡脚了。他虽然大字不识一个,但听说年轻的时候也曾风光过,凭他的聪明走村串乡,积累了一些钱,买了不少地,可是解放时怕被立为地主,赶紧地全交公了。痴呆后,他就记得早先那些个地,还和邻居们去吵闹,觉得人家占了他的地。为了息事宁人,洁爸跟邻居商量了时不时地要演绎出卖地的把戏哄老爷子高兴。
在洁洁的心里,爷爷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我总有些许不安,家谱里这位重要的人物——爷爷识不得这个小孙女,这总让人不舒服。
去年年前,大概还有十几天就到春节了,突然传来噩耗——爷爷过世了。爷爷老了,88岁的高龄,一时的腹泻就要了他的命。洁爸顿足嚎哭,怨老人为什么不等他回去就走。我们一天之内收拾行李飞赶回家。临走,我往包里塞进了这本《爷爷变成了幽灵》。
《爷爷变成了幽灵》,这本书里头的爷爷是一位智慧的爷爷,就算是变成了幽灵。看看艾斯本和爷爷的记忆时光,那是多么美好。这位爷爷在世时一定是一位超级得小孩心的爷爷,可以暗底下和孩子挤眉弄眼、心照不宣,拉勾上吊一百年不变的爷爷。读这本书,我心里常有一丝嫉妒的心理。我的爷爷也和洁的爷爷一样,在我小时候差不多一直是老年痴呆。读小学的时候,我经常放学后牵着爷爷去散步,他像一个小孩子一样总是要求走得远些再远些,城市的生活对他这位老农来说是牢笼似的日子。我的爷爷比洁的爷爷要清醒些,还认识我这小孙女。可是我们都没有这位幽灵爷爷那样的知性,更没有这位爷爷懂得孩子,理解童心。我们都只能在心底里奢望:“爷爷要是能在清醒的时候,认识我们,和我们玩玩,讲讲故事多好。”我和洁在心底里也许只能假装我们的爷爷懂我们。
早就买了《爷爷变成了幽灵》,洁第一次听的时候,觉得故事很好玩,她是非常快乐地享受了这个故事的。那时,家里的爷爷都在。(我的爸爸也被称呼为爷爷,为了哄老人高兴。)这位幽灵爷爷,在洁的眼睛里大概就是像一位同学的爷爷、邻居的爷爷吧,不过是一位超级逗趣的爷爷。
在以最快的速度整理包裹的时候,我飞速从书架上取下这本书,也许是我太想抓住“爷爷”这个美好的形象留给洁;也许是我怕洁会承受不住这份哀伤,以此充当安慰的膏药。也许,我买这书,就是为这个时候准备的吧。好的童书,能在人生的关键时候真的起点作用,恐怕是难得而又难得的。
老家的葬礼是冗长而又折腾人的,传统的礼仪一样不能少。白衣白裤白鞋白帽,一身的重孝。数不清的磕拜,哭不完的调调。有人常说死人的葬礼就是折腾活人,不过这就是实实在在的传统文化啊,跟科学和理性无关。非常累人。可是一贯顽皮的洁表现出了杰出的勇气、毅力和谅解的心。在满村子的土路上跪拜时,我身旁的洁时不时会悄声和我议些话题:
“爷爷是去天堂了吗?”
“是啊。”
“他去了天堂,以后还会等我们,和我们见面吧。”
“会的。”
“他虽然不在了,但是他的心会和我们在一起吧?”
“对啊,你这话真好啊,你回头可以悄悄地告诉你爸爸。”
“恩,我再叫爸爸告诉奶奶,因为奶奶听不见我说话(奶奶耳聋)。”
……
晚上,我和洁在炕上休息了。我捧着《爷爷变成了幽灵》,慢慢地读,读着读着,我哽咽了,读不下去。过了好一会我又继续。洁听完后,思索了一会。然后又把白天的话,和我过了一遍,像是要确定什么。
后来的几天,她好像还说了些什么,都是些特别懂事特别早熟特别安慰人的话。好像她突然长大了许多。的确,这给她那身心极度疲惫的爸爸带来了许多安慰。
头七,凌晨4点要到坟上。前个晚上,我因为怕冬夜的寒冷使孩子感冒,就告诉洁明一早天不亮我们会去坟上,解释了不让她去的原因。她起先很想去,后来决定画一幅画送给爷爷。画的是一颗爱心,还让我按她的话先写好,她再仿写上去——“爷爷,您辛苦了!我们会来看您的。”很吃惊,我们没有和孩子讲述过爷爷辛苦的一生,她却如此感性地理解体会到爷爷的艰辛。并且,强调了要用“您”这个字。她再三强调要挂在爷爷的坟头。知道田头坟上的风一定很大,还再三商量了使用什么方法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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